恰好,有几个义军正坐在桂花树下聊天。他们抬头见到谢知秋,纷纷友好地笑起来,向她打招呼。
谢知秋虽是朝廷命官,但能顺利进入月县,全靠义军们的帮助,她先前就说过不必太介意她的知县身份。而义军们在边关随意惯了,头上没有主子,自然乐意接受,只将谢知秋当作是“萧斩石之子”,没把她当个正经官,反而将她当兄弟。
如此,谢知秋势必也不会对他们摆官架子。
谢知秋与他们颔首致意,随后随口交谈道:“你们在这里休息?快天黑了,秋夜气寒,怎么不回屋里休息?”
“跟西北山上比,这点冷算什么?”
一个义军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,道:“要是不说,我还当现在是夏天呢!”
众人哄堂大笑,气氛良好。
不过,笑完,其中一人主动向谢知秋解释。
他指指旁边的桂花树,道:“其实我们是来看这个的。我们几个算是同乡,都在江南长大,老家那里种桂花得多。后来我们又都种种原因到了西北,再后来又加入了义军。其实在北方生活早已习惯了,但是一进月县,忽然闻到这个香味,一下又想起来以前的事。
“桂花在西北那边不太能种,见得少,感觉已经好多年没闻到这个香味了。”
说着,他嗅了嗅风中的气息,好像的确十分怀念,然后又回头与同伴聊起江南的事来。
谢知秋闻言,却微微一愣。
说起来,先前在席宴上,那个老县丞说过,月县本来没怎么种桂花,是胡知县想在本地推广他的自酿美酒“折千桂”,才专门在衙门试种的。
胡知县其人,也是来自江南,而且看他酿酒的情况,他可能对酒,还有桂花,都有特殊的感情。
谢知秋心中一动,问:“你们中可有江南临城人?”
几个义军面面相觑。
他们交谈几句,最后推出一人来,说:“他算吧,他小时候在临城住过好几年。”
被推出来的士兵个头不高,瘦瘦小小的,瞧着还只有十五六岁,被众人推出来说话,表情还有点腼腆。
谢知秋问他:“你们那里,可有将酒埋在树下的习俗?”
小士兵看着呆呆的,对上谢知秋这双沉静如霜的眸子,他显然有点懵。
缓缓地,他点了下头,道:“要说的话,有吧。很多人家会给女儿埋一坛米酒,等到送女儿成亲再挖出来。”
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习惯,并不奇怪。
但谢知秋继续问:“埋这种酒,有没有特定的位置或者方式?”
小士兵不太明白,但还是颔首。
他说:“有是有的。我们那里农村种树,一般会种一棵桂花,种一棵银杏,桂花取‘贵’字,银杏树叶为黄,为‘金银’,是招财进宝、富贵盈门的意思。
“那坛给姑娘的酒,会埋在两棵树的中间,讨个吉祥。”
谢知秋目光微微一亮。
还真有!
而且方位很精准。
虽然不能有十成把握,但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,这多少是个方向。
谢知秋心中难得起了一丝光亮,犹如久旱逢甘露。她不觉对几个义军一笑,道:“我知道了,多谢。”
言罢,谢知秋有些迫不及待,转身就走。
倒是几个义军看到那一笑,有些愣愣的。
自从谢知秋以“萧寻初”的形象在他们面前露面,就一直是个冰冰冷冷的人,义军们也自然认为这萧斩石的儿子为人严肃、不好接近,而“他”此刻这样的笑,倒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。
良久,其中一个士兵才道:“原来这萧知县,会笑啊。”
“难怪他能娶到知县夫人那样的美人。”
另一人感慨地说。
“原本觉得这萧大人不苟言笑,应当是个不屑于花前月下的人,挺有男子气概的。不过这样一看,他笑一笑给人印象也挺不错的。”
*
另一头,谢知秋结束与那几位义军士兵的对话,就在县衙里到处走。
她之前在县衙走动时,虽说并未刻意关注,但隐约是记得,她是在院中某处见过银杏树的。
不多时,她果然在内院一个无人庭院中,找到一棵大银杏。
而在银杏树的斜对角,正好有一棵桂花树。
焦家人大抵真想过胡知县可能会把证物埋在某处,而且与胡知县关系密切的桂花树是很显眼的靶子。谢知秋只是稍微一瞥,就看见那桂花树下有不少泥土翻动过的痕迹,极可能是有人挖过的,还挖了不止一次。
银杏树下也有被挖过的痕迹,但不同于胡知县任期内亲自种下的桂花树,这银杏是县衙内原本就有的,许是有上百岁了,长得又粗又大,焦家人对它没那么上心,只是翻翻就放过了。
而在两棵树中间这种位置,就更加难以想到。
焦家人固然有通天的本领,但要让他们漫无目的地将整个衙门所有地皮都挖个遍,难度大约还是太大了。
谢知秋定了定神,由于某种强烈的预感,她心中不□□淌出些微喜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