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次见如此衣裳楚楚的少爷,已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。
太学不同于普通私学,是有着装要求的。
所有太学生进出太学,都要穿“白色褴衫”。
这是一种细布宽袖的圆领衣裳,上下一体,中间以黑色布带一束,走起路来白衣飘飘,十分轻盈,是很有文人风范的衣服。
萧寻初生得一副好相貌,奈何他以往不太珍惜,总是以邋遢的面目示人。正所谓人要衣装,如今他这么一穿,又换了一身霜雪般冷锐的气质,随便往哪里一站,都有人中龙凤的味道。
五谷呆了半晌,才笑道:“这衣服好看,适合少爷。”
谢知秋本人是无所谓穿什么的,倒觉得萧寻初原本的打扮更方便,今后又要开始束发了,反而嫌麻烦。
五谷问她:“少爷可是这就要出发了?”
谢知秋颔首,道:“走吧。”
*
时值十月金秋,距离二月中旬的春闱,还有三个多月。
对秋闱考生来说,才放榜一个月有余,可若是考虑到春闱,就又到了紧张的时刻。
梁城学子中已经弥漫起焦虑的气氛,太学里考生聚集,感觉尤为突出。
谢知秋一身学子服步行在太学中,改换衣装之后,她特征没有以前明显了,倒没什么人认出她是萧寻初。
反换她侧目看其他人,只觉得擦肩之人个个都在备考——
“子曰,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……后……后面是什么来着?可恶!我明明早就背下来了,为什么这么简单还会忘掉?!”
“御书阁那里人又满了,没办法,我们回房读书吧。”
“明日讲习的余先生早年压中过考题,他的课一定要去听。”
“张兄,你可否看一看我的文章?这是我根据《林大典举业考学》后面列举的题目写的一篇赋论,先生太忙,总是没法给我评价。”
“当然可以,吴弟,不如我们交换看如何?”
“哎,张兄,你说我们真的能考上吗?”
“怎么不能?!你想想当今同平章事齐慕先,不就是寒门出身,一穷二白终于登上位极人臣之位!如今已稳坐相位二十余载,可谓寒门学子的榜样!科举对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读书人而言,是最公平的机会!他当年可以,我们为何不行?来,我还有篇文章,你再帮我评评。”
“好!”
……
谢知秋本打算先熟悉熟悉环境,再听听当日的讲学,没想到拐过一个弯时,正遇到秦皓从讲习堂里出来!
二人一个面照,俱是一怔。
高月娥本已上谢家谈起秦家与谢家的婚事、却被“萧寻初”横插一脚阻拦的事,秦皓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。再加上,谢知秋主动给谢老爷出的主意,秦皓多半也知道了“萧寻初”打算与他竞争。
二人碰面,氛围不免尴尬。
谢知秋当时说她要与秦皓较量,只是为了说服谢老爷的权宜之计,并非真的想与秦皓为敌,故而她先回过神来,作揖道:“秦兄。”
秦皓一顿,也回了一礼,说:“萧兄。”
秦皓身边带着小厮,那小厮手里抱着起码六七卷文章,两人似乎在讲习堂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谢知秋问:“秦兄这么早就走?不听今日的讲习吗?”
秦皓不知他面前之人是谢知秋,反而对“萧寻初”这个人心情复杂。
他本不想与萧寻初有太多来往,但对方主动搭了话,他还是回答道:“这位先生的讲习我已听过,考试也通过了,不必再听。今日过来,只是想请先生评评我写的文章。
“我等下还有别的先生要去见,已有些耽搁。萧兄若不介意,我先告辞了。”
言罢,秦皓不予久留,拱了拱手,便要离去。
谢知秋往讲习堂中看了一眼,只见里面果然有位太学的先生,对方给秦皓评完卷子,似乎有点累了,正站在窗口看桂花。
谢知秋若有所思,但并不挽留秦皓,与之道别。
*
却说秦皓带着小厮走远。
那抱着卷子的小厮回头看了眼“萧寻初”的方向,眼神愤愤——
“呸,装模作样的东西,现在倒是知道穿得人模狗样了,当人不知道他当初是什么鬼样子?这么个人,他怎么还有脸来和我们少爷打招呼?”
秦皓一顿,制止他继续说下去,道:“莫要胡言,萧兄如今也进太学了,低头不见抬头见,碰上是难免的,若是互不说话,反而奇怪。”
“可若不是他,少爷早已如愿与谢家小姐定亲了!”
这小厮其实一向不太喜欢谢知秋,但现在相比之下,他更不喜欢这萧寻初。
只见他嘴皮子动得飞快,道:“更别提这个人,他还胆敢提出要与少爷比试,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——”
“萧兄是今年的解元,名次与我当初无异。”
秦皓打断他。
“再说,当世举子,到科考上本也是要竞争的。各凭本事而已,没有谁不能向谁提出较量一说。”